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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票”多年终牵手Netflix,《三体》影视化为什么这么难?

2020-09-15 18:19:06来源:时代财经

9月1日,《三体》三部曲的版权方三体宇宙、游族网络(002174.SZ)与全球最大的付费流媒体平台Netflix共同宣布,将联合开发制作《三体》英文系列剧集。

不仅如此,近两个月来《三体》在国内的影视化改编进程也是突飞猛进:腾讯视频与光线影业旗下的十月文化先后宣布将拍摄《三体》电视剧和电影。

这一连串的消息对一直期盼《三体》影视化的读者来说,无异又是一剂功效不明的“强心针”——此前,《三体》在国内的影视化可谓是一波三折:有一部已经拍摄完成却不上映的电影,也有一部官宣后四年没音讯的网剧。

《三体》的影视化究竟为什么这么难?

截取自游族影业《三体》海报。图片来源:《三体》电影官方微博

最难是给《三体》进行风格定位

《三体》是作家刘慈欣创作的长篇科幻小说,讲述了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之间的厮杀搏斗以及两个文明在宇宙中的兴衰历程。这部作品不仅赢得了中国人的喜爱,也成为全世界风靡一时的科幻小说。2015年,《三体》获得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

《三体》的世界观宏大,有着繁复的故事情节和众多人物。《三体》影视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剧本改编。

时代财经9月中旬拨通刘慈欣电话,或许因早已疲于外界的频繁联系,这个蜚声海内外的科幻作家婉拒了采访。

《三体》并不是外星人攻打地球,人类齐心协力拯救地球的俗套科幻故事,它并没有展现太多热血、团结的人性之光。在影评人韩浩月看来,《三体》的故事里藏着很深的“绝望感”。

“改编《三体》对中国创作者来说,最难的不是技术,不是画面,也不是想象力,而是给三体进行一个风格定位,但中国电影里不太可能展现故事中阴暗和恐惧的一面。”韩浩月对时代财经说。

而作为《三体》资深爱好者,张洋(化名)则对时代财经坦言,他一点都不期待三体的影视化。“电影只有两三个小时,很难讲清楚整个故事,势必要进行删减,取舍之间一定会破坏原本的故事。”

“而且,国内的特效水平我实在不敢恭维,万一最后弄成‘五毛’特效,就太毁原著了”,张洋叹口气继续说道。

特效,对于科幻片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在时代财经的采访中,多位业界人士均表示,目前国内电影的特效水平并不输好莱坞。

韩浩月就提到,“现在很多好莱坞大片其实都是外包给中国的技术团队。”

电影行业从业者邱城(化名)在接受时代财经采访时认为,中国的特效水平不错,但局限在后期合成。“特效其实还有很多需要研发的技术,这点中国跟好莱坞还是有差距的。”

北京天工异彩影视科技有限公司视效指导、曾凭借《寻龙诀》一片获得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视觉效果奖的刘松向时代财经表示:“《流浪地球》这部电影做得还是很不错的,很好地向观众展示了中国视效现阶段的发展水平,行业内的人都很振奋,但这不代表国内制作水平与欧美地区的一线制作公司没有差距。”

刘松解释道,“国外有的影视特效外包公司,在各自擅长的特效领域划分非常细致,有专注做流体的、有擅长做毛发的,尤其是“生物角色”的制作是非常有挑战的。比如说ILM(工业光魔公司)内部的毛发工具Hair craft、Scanline VFX公司的流体模拟工具Flowline、维塔数码的肌肉工具Tissue等等,这些都是各家公司的‘独门秘籍’,能做出其他公司望尘莫及的独特效果。所以特效技术的研发和精进依然是非常必要的。其实天工很早就成立了‘天工研发实验室’,我们的流程管理软件‘大禹’系统和大量特效插件都是自主开发的。特效核心技术的研发非常艰难,任重而道远。”

图说:天工异彩自主开发的流程管理软件“大禹”系统。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而在剧本、特效技术都到位之后,需要一个靠谱的团队来实现它。

这个“靠谱”,在北京森林影画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常务副总裁张守刚看来,是一种“不急功近利”的态度。张守刚称,“行业内现在需要杜绝急功近利的状态,如果大家都想着赚快钱、变现,那是很难出一个好项目的。”

遗憾的是,现在中国的电影市场似乎并没有给这些团队太多机会。

“资方就像一只狐狸”

在提及公司储备的一些科幻题材项目时,张守刚一再感叹投资很难拿。“现在做像《三体》这样的硬科幻确实很难。我们在和资方沟通的过程中,能感受到他们对于这种硬科幻题材影视项目的投资非常慎重,如果之前没有一个成功作品给自己的项目背书,想拿到大体量的投资很难。”

对于资方的谨慎态度,韩浩月有一个精准的比喻:“资方就像一只狐狸,它永远摆出一副逃跑的姿态,而不是义无反顾向上冲的姿态。”

韩浩月说:“资方之所以不愿意投太多钱,是因为他们觉得中国的科幻电影没有形成一个成熟的团队和成熟的商业模式。《流浪地球》在我们眼里是成功,但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偶然,后来《上海堡垒》的失败也映证了这一点。”

2019年《流浪地球》在贺岁档上映,既叫好又叫座,总票房高达46.87亿元,位居中国电影票房排行榜第三。然而半年后的另一部科幻电影《上海堡垒》则票房惨败,仅1.24亿元。

中国的电影市场并不缺钱,投资方也渴望拍摄大制作高回报率的电影。“但是,中国电影市场的大盘一年也就五、六百亿资金流动,分摊到具体公司身上其实没有多少钱。一部成本四、五个亿的大制作电影即使对于万达、华谊、博纳这样的大公司来说,看着是小钱,但作为现金投进去,弄不好也会让他们的‘大厦’倒塌。”

电影故事的高难度改编、特效技术的高精尖要求、合作团队的天衣无缝以及投资方的“雪中送炭”,这四大问题就像大山一样摆在《三体》面前。

回顾《三体》在国内的影视化之路,这四个难点几乎都把它难住了,也印证了这四条标准少了哪一条都不行。

屡屡“胎死腹中”

《三体》第一部从2006年5月开始在《科幻世界》杂志连载,到2010年11月出版了第三部,知道的人依然不多。

据媒体报道称,刘慈欣2009年以极低价格把《三体》的拍摄版权卖给了导演张番番,但版权期限仅有5年,如若无法拍出任何作品,版权就被收回,因此张番番找到了当时游族高层孔祥照(网名孔二狗),《三体》的版权便落在游族手里。

2014年8月,上海游族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下称“游族影业”)成立,时任游族影业CEO的孔二狗在发布会上宣布要将《三体》搬上银幕,由刘慈欣监制,张番番导演。

游族影业《三体》海报。图片来源:《三体》电影官方微博

一年后,《三体》出人意料获得了“科幻界诺贝尔奖”之称的“雨果奖”,并从此在全球范围掀起了狂飙突进的《三体》热潮。

尽管拿着《三体》这副好牌,但张番番显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实现作品影视化,而游族影业此前也没有影视制作经验。

让外界大跌眼镜的消息在影片开拍后5个月传来——影片已进入后期阶段。而在此之后,“特效不过关需要打磨”俨然成了片方的挡箭牌,被一次次用于回应外界的质疑。

四年多过去,粉丝连预告片都没看到,游族的《三体》电影“胎死腹中”。

针对《三体》的影视化相关事宜,时代财经于9月上旬联系了游族影业,但截至发稿时,对方仍未回复。

“难产”的不止游族影业的《三体》。2016年6月,企鹅影业在年度发布会上重磅宣布要把《三体》拍成网剧,时任企鹅影业CEO孙怀中称,“估计筹备时间不会有三、四年之久”。但此事此后又是“再无下文”。

一连串波折让《三体》的粉丝心灰意冷,甚至有粉丝在网上表示,《三体》的影视化作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对于游族影业不放映制作好的片子,有人猜测是出于游族自己对作品质量不满意。但韩浩月并不认同,他认为一切动机背后都有商业逻辑在支撑。

“对我们中国电影市场的制作和营销人员来说,他们从来不担心电影是烂片。游族影业之所以没有公映制作好的片子,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计算过,不公映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公映的利益”,韩浩月对时代财经说。

这或许是游族影业雪藏《三体》电影的重要原因。现在,将海外影视改编权卖给Netflix,对游族影业而言或许是最划算的买卖。

中国电影工业化还在“找笔”阶段

2019年,首先将刘慈欣的恢弘想象力搬上大银幕的《流浪地球》取得了票房的巨大成功,给中国科幻电影市场打了一支兴奋剂。有人说,《流浪地球》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元年。

图片来源:电影《流浪地球》官方微博

但是,对于国内电影市场,韩浩月认为一切都是不成熟的,“制作、技术和观众心理都不成熟,整个电影生产供应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巨大的不确定性。”

他表示,哪怕用《流浪地球》的原班人马和充足的资金再打造一部电影,也很难保证有50%以上的成功率。

韩浩月认为,在目前中国电影市场中成功的电影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并没有形成一个商业模式,而且观众的口味很难琢磨。”

“观众的选择是被情绪驱动的,是通过消费某一个影视作品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是从作品本身的质量去欣赏。所以电影圈出现了一个现象,叫营销大于作品,营销永远比作品重要。”韩浩月解释道。

去年,《流浪地球》导演郭帆打过一个有趣的比喻——“所谓的‘工业化’就是一支可以画画和写字的笔,已经有了这支笔的人想的是如何把画画好,而我们的电影还停留在找笔的阶段。”

韩浩月非常认同这个比喻。他认为中国电影工业化还是一个学习模仿的阶段,“真正成熟的工业化就是用一套严谨的工业标准生产出优秀合格的批量作品,给消费者丰富的选择,这是衡量一个国家有没有成熟的电影工业化的标准。”

何为成熟的电影工业化标准?

按韩浩月的观点,合理的顺序应该是优质的创作者站在整个产业链的最顶端,用他们对电影造梦特质的把握来决定电影的发展方向,由他们去引领观众、投资人和院线。接下来是各方面优秀人才的配合,才会创造出真正优质的作品。有了批量的优质作品,帮观众培养出一套真正能评价电影的审美体系,才会有一个成熟的市场。

“但现在是反过来的,资方和创作者完全没有勇气和能力来反对潮流,没有议价能力和长远意识,都是赚一把就走的心态”,韩浩月说。

视效行业的发展包含在整个电影工业化的进程里面。这些年,刘松也见证了中国视效的进步,而这种进步靠的是一群热爱电影、满腹激情的电影人以及在行业里坚持不懈、摸索前进的影视公司。

刘松说:“我理解的影视工业化它既有标准的规则,也有合理的预算和制作周期,同时各环节都有稳定的、高品质的产出。中国电影特效行业的现状急需改良,这正是中国电影进步的艰难过程,我们也期盼早日实现真正的工业化。”

时至今日,《三体》终于牵手全球顶级影视剧制作公司Netflix,或许将为这部高山一般的科幻著作的影视化注入新的生机。

“若我们想建造起中国科幻电影‘大厦’,一定得有人冒着失败的风险去尝试。但如果出于一种恐惧心理,或者投资没有相应回报的心理而不去做的话,《流浪地球》只会是一个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成功作品”,韩浩月如此说道。

“如果拍失败了呢?”

“那就再等待下一部电影。”